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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記得有一次國中的國文課吧,講笑話不好笑但是說鬼故事超好聽的國文老師許馨心說過,有一個作家因為自己要感謝的人太多了,所以就謝天吧!
我也是。
謝天謝地也謝天主的厚愛,讓阿爆和我把饒樂妤一家人給追回來了,阿門。
可是,我那尚未回家的思緒還逗留在方才國道上的衝鋒陷陣裡,心仍存有「怕被警察虐待、怕讓爸媽老師更吐血」的餘悸。
現在第二個任務,就是要趕回蘆洲湧蓮寺那,跟佩佩她哥要回莎莎。
一想到莎莎待會飛撲饒樂妤,一人一狗兩個傻妞兒相見歡的畫面,我就沾沾自喜著我的努力終究沒有白費。
總算是實現諾言了,柿子。

妳們知道嗎?
男孩子喜歡上一個女孩子時,可以為了她做超過一百件瘋狂的事情。
為愛而瘋,為情而狂,為了她而往地獄裡面闖。

我曾經在網路上看到這一句話:「就算全世界都背棄了妳,也請妳記得,我會無怨無悔地守候在妳看得到的地方。」
之前在介壽公園,我狼心狗肺,拋下饒樂妤一個人獨自面對那群臭流氓的畫面都還歷歷在目。
那時候的我,還沒有很喜歡她,還不知道柿子即將會喜歡上她。
而現在,深深喜歡著饒家女孩的我,慢慢的,變得越來越不一樣了。
如果二十二世紀的科學家真的發明了時光機,還讓它停在二十一世紀的臺灣的某個角落,那麼我會毫不猶豫地搭回去那天竄改歷史,拯救我心愛的女孩子。

真的,我會這麼做。

從中壢回台北的國道上,饒爸爸的車子裡被切成一路靜音。
連最我行我素、不受拘束的阿爆,也轉性成鄰家乖乖女,沒有吵著問「時速六十?啊到底是到了沒有?」,或者講一些「伯父你是怎樣?怎麼可以開這麼慢啊?」沒教養的話,取而代之的是兩隻手乖乖放在大腿上坐得好好的姿勢。
饒樂妤坐在後座最右邊的位子,阿爆則在後座的中間佔位,我則和饒樂妤的弟弟在後座最左邊擠成兩團,哈,我和她弟弟明明就還沒建立起可以「假」在一起的情感,連hello都還沒say過,就這樣擠得濃情密意,啊呢甘好?
坐在副駕駛座的饒媽媽很年輕,完全看不出來是生了一男一女的人妻,臉上一條能稱之為皺紋的皺紋都沒有。
「你看我媽幹嘛?」饒弟弟一臉不情願的樣子。
呿,你不想跟我擠,我也不想跟你屁股和屁股拼圖啊,小老弟。
他看我沒有想要回答他問題的意思,換了個題目:「欸,你不是我姐的菜。」
「安靜好嗎?」我用有點憤怒的氣音回答,拜託他可不可以閉嘴了,我想靜一靜。
「跟你講,我姐她真的不會喜歡上你。」饒弟弟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,還刻意拉長尾音:「別怪我沒提醒過你。」
我「哼」的一聲,替這段我不想延續下去的不愉快對話,圈一個圓圓的句號。

車子下了國道,沿途的風景依舊是我不熟悉的商家建築排排站,這裡是哪個市區,哪個鄉鎮,我也無法從稍縱即逝在眼前的綠色路標上略知一二。
饒爸爸駕駛的車速很快,儀表板上的指針在七十上下跳著抽筋舞。
車速快,窗外的景色倒退得也快,自然是不曉得路標上的白字寫些什麼了。
「是在蘆洲?」饒爸爸踩了煞車,因為前方的十字路口掛著大紅燈。
「嗯,蘆洲夜市那裡。」我看著紅燈旁的數字從四十五變成了四十四。
「從徐匯中學那裡走可以吧?」饒爸爸沉思了一會,改口:「我只知道那裡可以到蘆洲。」
「嗯......那就走那裡吧!」我亂哈哈,其實我也不太清楚路線,拜託,我又不是衛星導航。
接著又是一陣要死了的沉默。
紅燈熄了,綠燈行。
饒爸爸的視線繼續專注在保持安全行車距離上,我也鬆了口氣。
好討厭這種有大人在,無法暢所欲言的感覺喔......
我的眼皮差點闔上,因為車程出乎意料比藝人陳為民的下巴還長。
我的頭轉向左邊去,終於出現了讓我有安全感的街景。
嗯,蘆洲到了。
到家了,國慶日那天很搖滾的蘆洲。
「前面那個紅綠燈直走,開一下下右邊就是蘆洲夜市了。」我報路。
「欸同學,這裡是上次來的那裡耶!」饒樂想起了什麼,聲音難掩即將和莎莎見面的興奮。
「對啊,上次沒帶你們吃鐵板燒,等下接到莎莎就去嚐嚐看如何?」我提議,指著剛剛經過的一家鐵板燒店。
「我們還要趕路,不妨下次再吃吧!」饒爸爸冷酷地說,換檔放慢了車速。
「嗯......」我苦笑,有夠尷尬的。
「我們先下去好了,伯父開車不方便進去夜市口吧?」阿爆一定是想下去抽根菸了。
「好主意。」饒爸爸從後照鏡對著阿爆微笑。

伯父在蘆洲國小附近臨時停車,打開了車上每一道車門鎖。
「妤兒,媽跟你們去。」饒媽媽解開了安全帶。
「妳媽先跟妳一起去,爸在附近找車位。」饒爸爸眉頭深鎖:「蔡同學,我相信你不會給我惡作劇啊!」
「真的不是惡作劇,OK?」我苦苦地笑,笑得有夠難看。
「謝謝媽。」饒樂妤上前親了饒媽媽的臉頰,然後看著饒爸爸說:「爸,謝謝你願意回台北接莎莎回去。」
「快去快回,道謝什麼的等真的抱到莎莎再說吧!」饒爸爸沒好氣地說,別過頭去。
「爸真的很悶騷耶。」饒樂妤笑呵呵,打開了車門下車。
饒爸爸算是這趟任務的功臣之一,我在這裡謝謝他,Thank you very much,饒爸。

我們打開車門下了車,阿爆、饒樂妤、饒媽媽在我這個三流地陪的領導之下,來到了佩佩家的公寓門口。
她家公寓大門竟然是開著的,可能是佩佩幫我們打開的吧,我沒想太多。
太好了,莎莎就在上面等著饒樂妤的擁抱,只差幾步了。
再幾步,我心愛的女孩也要去台中讀書,離我遠去了。
是時候,該說再見了嗎?
「哈,沒想到姓蔡的姐姐這麼有用。」阿爆冷笑,總是愛裝酷的她。
「好開心喔,等下就可以見到莎莎了耶,同學!」饒樂妤比誰都還要開心。
「記得感謝我啊,妳這傢伙。」我推著她的肩膀,一臉自以為。
「當然啊!」整棟公寓回盪著饒樂妤開心的回音:「如果沒有你,我的人生一定是黑白的。」
我好想告訴她,我的人生也是。
可是浪漫不是此時,當我們走了好幾級階梯,發現佩佩不省人事在樓梯口時......

我才知道,那個死流氓許文興把事情變得更棘手了,該死。


現場感覺像剛驅完魔一般可怕。

佩佩家裡一片凌亂,也許是剛才發了瘋的許文興暴力魔弄的。
箱子翻了,櫃子倒了,連餐桌上的飯菜也全被推落在地,碗盤碎片碎得到處都是。
「他不是躲了很多天嗎?回來是要拿什麼啊?」阿爆忍不住問道。
「我哥他來跟我要錢,要不到,就用鬧的用搶的......」佩佩滿腹的委屈無從發洩。
我撿起了一根掉在地上的爛香蕉,拿在手上:「姐,那男的剛剛還打妳喔?」
「對不起......我攔不住他,我真的盡力了。」佩佩摸著紅腫的額頭,不好意思地看著我們。
「不,這跟佩佩姐無關。」我放下香蕉,拿出了佩佩家裡的藥箱,仔細地幫坐在沙發上的佩佩上藥。
看著佩佩受傷,我好心疼。
如果有機會能揍許文興,我這次不僅不逃,我還會替佩佩多送她哥一拳。
忍無可忍,他這次真的太過分了。
有那麼善良漂亮的姐姐不懂得珍惜,還出手打他,簡直豬狗不如了嘛他!
「要報警嗎?」饒媽媽社會經驗較多,冷靜沉著提出了看法。
「不要,我不想讓我爸媽為了我那爛哥哥操心,拜託別報警好嗎?」佩佩哀求。
「......姐姐,莎莎真的在妳哥那嗎?」饒樂妤比較關心這個議題。
「嗯,不只莎莎,他連我們收留所裡面的狗都偷走了,不知道要幹什麼......」佩佩一想到這個,臉就氣得漲紅:「真的是個差勁的哥哥,我在動協工作,結果我哥卻這麼討厭動物。」
我硬是把「妳哥根本不是個好東西」這句話給吞了下去,改口道:「姐那妳知道妳哥現在在哪嗎?」
佩佩搖頭,我發現她的眼眶裡面有淚,心疼地用食指將那眼淚擦掉,說:「姐,妳先別難過了啦......」
饒樂妤一聽到莎莎再度下落不明,也跟著加入了流眼淚的行列。
饒媽媽則在一旁安慰著饒樂妤:「妤兒,乖啊,說不定莎莎待會就被帶回來了啊!」
對了,阿爆在幹什麼呢?怎麼會這麼安靜? 
我看她,她沒看我,反而一直盯著地上看。
那麼,她是在看三小呢?
阿爆彎腰,撿起了地毯上一個玻璃面破碎的鐵邊相框,端詳著裡面的照片。
「許小姐,這個人是妳哥?」阿爆頭一次用驚訝的口氣說話。
佩佩看著阿爆手中的那張全家福,難過的說:「是啊,那是上個月全家一起去野柳的時候拍的。」
阿爆突然笑得很開心,不會是失心瘋了吧她?
我在想,像阿爆這麼特別的一個人,會不會其實有什麼心理疾病也說不定?
不然哪有人在人家家裡看到別人的全家合照,會笑得像木瓜一樣。
「早知道第一次跟你們來找許小姐的時候,我就雞婆一點問她哥是誰了。」阿爆這次的笑讓人心底發寒。
「怎麼了嗎?」佩佩和我同時說道。
「幹,原來我們一直要找的人是他,真的是他媽的很巧!」阿爆邊笑邊搖頭,把那張照片放好在桌上:「姓蔡的,你還記得那天在介壽公園,那個打你的人嗎?」
「不敢忘懷。」我咬牙切齒,一想到這個人就有氣。
「那你還記得,後來是誰出面救了你們?」阿爆神氣地講著講著,第一次發現她蠻多話的。
後來是誰救了我們?
我記得後來能和饒樂妤安然無事,從一群變態流氓的手中逃脫出來,是因為......

「是妳啊!幹阿爆是妳啊!」我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刮中了大獎。
「好在我認識的人多,跟你講,他是我其中一個小弟。」阿爆拿出手機,馬上查詢電話簿。
對吼!我竟然都忘記有這麼一回事了!
天啊,這樣子我們浪費了多少天,浪費了多少滴眼淚了啊?
有那麼一瞬間,我突然覺得阿爆好帥喔!
我說的是一瞬間,因為我還是不習慣她的爆炸頭。
阿爆撥了通電話給許文興,結果沒有人接,她撥了通電話給其他人,一樣沒有人接。
「媽的。」阿爆低聲罵了句髒話,表達她的不爽。
「怎麼了阿爆?」饒樂妤心急如焚。
「我直接去問他們比較快,事到臨頭沒一個人接我電話,幹。」阿爆頗不爽的,轉身走向門口:「小妹,妳和伯母在這裡等我的消息。」
「我也要去,阿爆!」饒樂妤拜託著,淚涔涔的她看起來很柔弱。
「妤兒,在這裡等就好了,妳朋友會把莎莎帶回來的。」饒媽媽阻止了她。
「可是......」饒樂妤還是想跟。
「小妹,我會幫妳把莎莎帶回來的,妳就和伯母在這等吧。」阿爆帥氣地笑著,要饒樂妤放一千個心:「那些地方帶太多人去不方便的。」
「那好吧。」饒樂妤很快就放棄了愛哭愛跟路的想法。
「阿爆,我跟妳去。」我自告奮勇,跟上前去。
「你確定,哈,你不是很怕我們這種人嗎?」阿爆調侃著我,爆炸頭依然很爆炸。
我沒有回答她,只是回頭看了一眼饒樂妤,投以親切的微笑。
饒樂妤受寵若驚,對著我點點頭,輕輕地笑著:「那......要小心喔!」

這就是我的答案。

「你要跟就跟吧,發生什麼事情我不負責。」阿爆一說完就走了。
「樂樂,妳等著。」我不敢看著饒樂妤的眼睛說,因為她媽媽在旁邊。
「嗯?」饒樂妤話中帶著啜泣的聲音。

「我不會再讓妳失望的。」不過,我還是回頭看了她的眼眸,很認真說了這句話。


你能數出你從小到大交了幾個朋友嗎?
也許能,也許不能。
我想要表達的是,阿爆她的朋友數量多到用任何的數學算式都無法算個大概。
阿爆她真的是一隻神通廣大的角色,到哪裡都有她認識的朋友。

在蘆洲夜市附近,阿爆一通電話令下,就有個騎機車的男生速速前來。
「爆姐,車來了。」那男的恭敬地脫下安全帽,並把機車讓給了阿爆。
天啊,還爆姐咧,難不成連蘆洲也被阿爆收去,成了她的地盤?
「你知道你家興仔哥他們在哪嗎?」阿爆坐上了機車,用眼神示意我跳上後座。
「不知道,興仔哥他們今天都沒在彈子房那。」
「板橋那的工作室呢?」
「只有臭龍和阿B他們而已。」
阿爆沒有接過那男的安全帽,點個頭就往前駛去,讓我反應不過來差點摔下車去。
我摟著她的腰,有點不好意思:「我這樣抓妳的腰,可以嗎?」
「隨便。」阿爆淡淡地說,可是她這次有微笑。
難得一見,阿爆竟然會對我微笑。
待會會不會下紅雨啊?
「那我們現在要去哪?」我靠近了她的耳朵,風呼嘯了我的頭髮。
「先去撞球館那邊找人。」阿爆反手推開我的頭,不耐煩地說:「別得寸進尺。」
「阿爆?」
「幹嘛啦?」
「那個......妳為何要燙大爆炸頭啊,不覺得女生燙這樣很......」
「很怎樣?媽的最好給我講清楚!」
「如果妳染紅色的,然後長髮飄飄一定很正。」我換個方式說。
「......」阿爆保持沉默。
「......」我也沉默是金。
「我問你,女生正有什麼用?」
「這個......女生正有很多好處啊,比方說很容易交到朋友之類的,況且哪個女生不希望自己變正妹?」
「我寧願做自己,也不要當婊子。」
「......」
不知道是不是踩到了阿爆的地雷,她只顧著騎車,沒有想要繼續搭理我的意思。
是怎麼了嗎,是不是髮型設計師坑了她的爆炸頭兩千多塊,我還把她的髮型嫌棄得一文不值,所以不爽了是這樣嗎?

我們驅車登三重,在三重的一家撞球館停了車。
這家撞球館說大不大,說小間也不算小間,總之是剛剛好的那種坪數。
兩個頭髮挑染成金色的不良少年坐在店外的摩托車上聊著天,人手一根七星牌的菸。
「爆姐好。」兩個不良少年看見阿爆,同時打了聲招呼。
「文興有在裡面嗎?」阿爆要了一根菸,其中一個少年恭敬地遞給了她。
「文興哥今天一整天都沒看到他耶,怎麼了嗎爆姐?」講話的這位少年幫阿爆點火。
阿爆吸了一口菸,從鼻腔噴出二手菸來,冷冰冰:「那胖子有在這裡吧?」
「嗯......家龍哥在裡面。」不良少年突然畏畏縮縮的。
阿爆吸沒幾口就把七星菸丟在地上踩熄,笑笑著說:「Marlboro的比較好抽,推薦你們。」
她走進了撞球館,叮咚!玻璃門自動打開來,我也在玻璃門關閉之前溜了進去。
在這裡,只要認識阿爆的,都會很有禮貌叫了聲:「爆姐好!」
不認識阿爆的,也不敢正眼看她,她一走近,原本在掃檯的高手都會故意把母球洗袋,裝弱一下。
樹大招風,人屌招妒,流氓靠近的時候示弱一下只有好處,沒有壞處。
阿爆在最裡面那桌駐足,看著一個女生架桿,準備把最後的九號球打進中袋。
「爆姐!」坐在沙發上的男男女女看見阿爆,恭敬地起身問好。
正在打球的那個女生也抬起頭來,看著阿爆微笑地說:「爆姐妳好!」
「你們大哥呢?」阿爆微笑點頭回應,掃視四周。
「他......」一個戴帽子的不良少年支支吾吾。
「龍哥他在忙,沒有來這裡。」一個看起來醜醜黑黑的女生起身,和阿爆對話。
「沒有來這?」阿爆重複說了這四個字,然後冷笑了一聲。
「對呀,龍哥好像有點忙的說,爆姐找他有事?」黑黑女笑臉迎人。
「靠。」阿爆的「靠」聽起來就很生氣,在場沒半個小弟小妹敢回嘴。

此刻此時,又有一群為數十二人的少男少女前仆後繼走進了撞球店裡。
直往阿爆所在的這一桌來,和他們的朋友們聊天打屁。
奇怪,這些晚到的不善男不信女難道不用和阿爆說「爆姐好」嗎?
我偷偷瞄了阿爆一眼,發現她臉變得超快,剛剛明明還在微笑,現在卻是一副想殺人的狠樣。
「欸......打招呼啊你們。」黑黑女比較懂禮數,要剛到的那群人趕快和阿爆打招呼。
只見那群人用欣賞動物園河馬的眼光打量著阿爆,嘴巴始終閉合著,仍然沒有一聲「爆姐好」。
「她是誰啊,幹嘛要和她打招呼?」一個穿小一號衣服,露出肚臍的女生表情比阿爆還漠然。
「對啊,呆呆姐她是誰啊?燙那種鳥頭是來養小鳥喔?」腰超細,細到有點營養不良的女生嘲笑著阿爆。

我有股不太美麗的預感。

之前在淡水,第一次和阿爆見面,我這個什麼都沒做、全宇宙數一數二數三有禮貌的人都讓阿爆不爽了......
那這些剛才來到的白目,不就惹得阿爆......
我吞了口口水,咕溜!
好安靜,安靜到聽得見自己吞口水的聲音,可想而知這桌氣氛變得有多肅殺。
「你們是誰罩的?」阿爆出乎意料保持著笑容,看著露出肚臍的少女說:「教得很有膽識。」
「手指虎文興哥,有聽過嗎鄉下人?」那個少女出言不遜,連我聽得都有點不開心了。
「嗯。」阿爆點頭,點頭,點點頭。
猜得沒錯的話,阿爆這傢伙已經氣炸了。
如果以酒精溫度計來形容阿爆的脾氣,那我想她現在整個人都是紅晃晃的酒精,而且快從一百的刻度滿溢出來。
兩句話的字數之後,阿爆猛然給了露肚臍的少女脖子一個手刀!
心狠手辣,毫不曖昧。
那少女「啊」的慘叫,不敢置信地用雙手按著自己的喉嚨跪下,往地板不停乾咳,咳出好多口水。
「妳幹嘛打人!」看起來像是露肚臍少女的男朋友的人衝上前來,往阿爆臉上揮拳。
阿爆沒有閃開,直爽地用拳頭揍掉這男的拳頭!
分鏡上,出現的是拳頭對拳頭的場面,兩人豪邁的對決!
那男的吃了一驚,可阿爆沒讓他有反應的時間。
阿爆一個跨步上前,用她巨大的爆炸頭往那男的鼻樑一撞,嘩啦嘩啦的,鼻血瞬間染紅了鏡頭。
才八句話的劇情,這簡短的動作片宣告結束。
「你們敬愛的文興哥,是我阿爆的手下。」阿爆對著雙眼瞪得老大的眾人演講:「想要跟人家出來混,就要知道你們大哥的大姐是誰,就算不知道,你他媽沒有禮貌,出去一定第一個死。」
阿爆蹲了下來,用力拍拍那露肚臍少女的臉,端起她的下巴說:「更何況妳長得這麼抱歉,更需要學點謙虛吧,幹。」
我不敢發表半句話。
那是阿爆的世界,她自己會處理好,我可不想一腳踏入這個絕對不適合我生存的生活圈。
我只敢在心底確認,阿爆名副其實是條很大尾的女人。
「我叔叔他到底有沒有在這裡?」阿爆下了最後通牒:「我真的不想對在場各位發飆,可不可以快給我講我沒那麼有耐性!」
環顧四周,所有人都低下了頭。
阿爆銳利的眼神開啟了自動尋找模式,忽然,她瞥見了一位穿長褲的少女的眼睛,一直有意無意看向廁所,沒有人阻止阿爆,她就大搖大擺地走進去了男生廁所。
剛好撞球店的環繞喇叭正在播放范逸臣的《情書》,這首歌實在深情好聽。
儘管好聽,我還是跟進了男生廁所,看阿爆抓不抓得到猴子。
我強烈的第六感告訴我,阿爆要找的龍哥就在廁所這。
廁所門下方的空隙,看得見兩雙鞋子。
一雙是男人擦得晶亮的皮鞋,另一雙則是小女孩會穿的愛迪達運動鞋。
而且,兩人的褲子都褪到了廁所地板上,四隻腳兀自顫抖著。
靠,他們不會在做我這個處男從來沒有福分接觸到的事情吧?
阿爆一拳打在廁所門上,讓裡面正在享受魚水之歡的男女受驚。
接著,又是無預警地重拳,碰!
「幹妳娘是誰在外面鬧?」裡面的男人破口大罵,究極不爽的。
「你姪女。」阿爆簡潔扼要。
「詩詩?是詩詩嗎?」裡面的男人狐疑:「詩詩妳怎麼會來叔叔這?」
「我想說叔你平常沒上班都會來這裡幹學生妹啊,來觀摩一下不行喔?」
「媽的,你講話可不可以別這麼沒大沒小?」
「那要看叔叔你的誠意了。」阿爆單刀直入:「你知道許文興死去哪裡了嗎?」
「幹,怎麼會問我這個?」阿爆的叔叔不屑,他的腳又開始抖動起來。
「我可不想跟嬸嬸見面的第一句話,是妳老公在搞未成年少女啊,叔叔。」阿爆半威脅,雙手叉腰。
「他在哪我可不知道,我又沒他電話,但是我猜他朋友阿福應該知道吧。」
「色鬼你又知道了?」
「阿福他早上來跟我借卡車,我問他借車幹嘛,他跟我說文興要用。」
「幹,那你就借他了?」
「不然呢,阿福他帶來的妹都很辣耶,受不了。」
「你這死人,那你幫我問阿福,行嗎?」
「真的很不會看時間死小孩,妳害妳叔叔都軟掉了,幹。」
「關我屁事,到底要不要幫我問?」
「白痴,我也沒有阿福電話,是要問個屁?」
阿爆面帶不屑的表情點了點頭,往廁所門上又是一揍。
「幹,妳再敲!妳信不信我出去上妳?」阿爆的叔叔脾氣火爆,肯定也是流氓樣吧他。
「那我走了,你自個兒慢慢幹。」阿爆轉身,準備離開。
「詩詩,妳媽媽她最近還好吧?」阿爆的叔叔換了個親切的態度:「妳們錢夠用嗎?」
「很夠了,叔叔。」阿爆笑著,回頭補充說明:「叔叔,謝謝你幫我和媽。」
「笨小孩,跟我客氣什麼?」阿爆的叔叔喘著氣,下半身抖得好厲害:「晚點我再幫妳找找看文興他們吧!我不送了!」
「慢慢幹啊!」阿爆的幽默有點偏黃色,不過我喜歡。

我跟著阿爆走出廁所,心中盤旋著一回事。
阿爆她們家發生了什麼事情,需要她叔叔幫助她呢?
還有,阿爆她爸爸呢,剛剛怎都沒聽他們提起?
「姓蔡的,你還好吧?」阿爆漠然,對著我說:「你怎麼都不講話?」
「我是要講什麼啊,應該不容我插嘴吧?」我傻笑,笑得很不自然。
其實我仍然處於驚魂未定的狀態,原來不良少年打架這麼有震懾力。
方才是我第一次看見人在室內打架,第一次嘛,難免都會有些緊張和害怕,尤其是那女的被打倒在地板上,骨頭撞擊出的沉悶聲響,聽得我的骨頭也好痛。
超怕被波及到的,好加在我算是阿爆她......朋友的朋友吧!
「說的也是,還有啊......」阿爆輕輕一笑:「別試著去了解我的故事,那不是你能寫得下去的。」
「喔......我又沒有想了解詩詩。」我口是心非。
「幹,別叫我那個名字。」阿爆笑了出來,這是我頭一次逗笑了她。
阿爆笑起來真的好漂亮啊,如果沒有那頂像假髮的爆炸頭的話,就更完美無缺了。
「我們現在在等什麼?這裡讓我好不自在。」我實說,因為這裡隨時會開打的樣子。
「我在想辦法,我現在沒有頭緒。」阿爆點燃了一根維珍妮涼菸,這是她的愛牌。
「欸,妳什麼時候開始抽菸的啊?」我很好奇女生為什麼抽菸。
「國二。」
「國二!?」我訝然,國二的時候我還在玩鬼抓人耶。
「你那什麼臉啊,你國中同學沒有人抽菸的喔?」
「有是有啊......」我回想,那時候確實是有女生會抽菸,但她們都一臉菸槍樣,說她們會抽菸我也不覺得奇怪。
可是阿爆,全身上下除了那顆爆炸頭以外,長得清秀有氣質的她看不出來國中就會抽菸。
「你要不要抽?」阿爆開玩笑地把菸拿近我的嘴巴,說:「抽一口,你會爽上天!」
「才不要,抽菸的人身體都不好,我都不常運動了,還抽菸?」我搖頭,心領了阿爆這份雞歪的心意。
這裡的菸味很濃很重,感覺肩膀上都有它的重量。
我欣賞每一桌的自由花式十五球,每個臭屁的人不只會耍帥,實力也比我強上好幾倍。
很著迷地盯著他們的桌面瞧,根本忘記他們是難以親近的不良少年。
「十三,底袋。」那個高手已經撞進六顆了,十三號是他即將挑戰的第七顆。
那顆不知死活的十三號在球桌的正中間,而母球則被兩顆礙事的十四、十五給擋住去路,很貼,根本無法直接將十三號用筆直的球徑撞進洞裡去。
「該怎麼辦咧?」我幫那位高手配音,自己也是相當緊張的,彷彿是他的親屬在場外替他加油。
吭!結果他竟然用跳球的方式,直接打母球的最底端,使母球向上跳躍,飛越過了兩顆球,我想那兩顆球一定很傻眼。
不只球會傻眼,在場的所有人都傻眼了吧?
因為母球降落到桌面的時候,前進的軌道並沒有偏離,反倒是不偏不移地撞中了十三號,並漂亮地撞了個進。
「賽啦!」所有人大聲驚呼,一直狂打著那位高手的肩膀。
太精采了,我也在一旁自動自發地掌聲鼓勵鼓勵。

看完了精采的撞球短對決,回過神,阿爆不在我的身邊。
撞球店不是海洋,我很快就找到了她,並走向了她,在自動販賣機附近抽著菸的她,隨便找來了一個人。
她很隨性地問:「欸,你認識阿福嗎?」
「爆姐,認識啊,阿福他妹很多耶!」一個比我矮十二公分,身高不到160的男生回答。
「你有他電話嗎?」阿爆的爆炸頭從側面看起來更大顆。
「沒有耶,我和他不熟。」那矮子男搔了搔頭說:「不過我聽人家說,阿福他們今晚在疏洪道那邊會辦party!」
「派對?」我歪頭,上前一步:「在二重疏洪道那?」
「對啊,今天晚上,好像是幫文興哥慶生的樣子。」矮子男講得頭頭是道。
「呿,偷了別人的狗還有心情慶生啊!」阿爆清了清喉嚨,呸了一口痰在一旁的垃圾桶裡。
「那個爆姐,如果妳要找阿福,要不要先去平常我們領酒的地方找找看啊?」
「幹嘛去那?」
「阿福他要辦活動,通常都少不了酒的。」矮子男分析給阿爆聽:「通常能不花錢,阿福就不會花錢。」
「好麻煩,你們就沒有人可以幫我聯絡阿福嗎?」阿爆的牛脾氣又來了,一動怒,誰也攔不住她。
「爆姐,啊我就真的沒有他電話啊......」矮子男露出尷尬的神情,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「那你們這群會去嗎?」阿爆像是想到了什麼,突然問了這麼一句。
矮子男還沒回答阿爆,阿爆的手機就響了起來,搶走了矮子男的戲份。
嘀咕了幾句,阿爆的眼神冷淡,語氣也跟粥一樣平淡,聽不出來她是在和誰說話。
一隻蚊子從我的眼前飛過,阿爆總算講完了電話。
「怎樣?」我比誰都還要期待。
「剛剛在這裡的時間都浪費了靠。」阿爆低聲罵了幾句,笑著說:「許文興他打電話來了,邀我參加今晚的派對。」
「真假?」我詫異,那我們剛剛問的那些是在問屁?
「哈哈哈哈,你那什麼表情啊?」阿爆又笑了,還笑得超大聲:「我也覺得很幹啊,哈哈哈幹。」
「可是,阿爆怎麼不問他現在在哪,直接過去找他不是更快?」這更讓我不解了。
「靠,你當我智障喔?我當然有講啊!」阿爆越講越氣,整張臉都紅的:「他竟然迴避我的問題,執意要我今晚去參加他的生日派對!」
「所以我們非得要拖到晚上,才能去二重疏洪道找許文興囉?」我立刻變成臭臉。
「你以為我願意?」阿爆也擺著千百個不願意的臭臉。
「那爆姐......我可以去敲桿了嗎?」矮子男抓抓臉頰上的癢,表情靦腆。
「去啊!」阿爆不耐煩地趕走了矮子男,徒手把菸給捻熄。
我投了兩個十元硬幣進自動販賣機,閉上眼睛聽天由命亂按,睜開眼,掉了一罐黑松沙士在下方的洞口。
不錯,我喜歡喝。
不過呢,在這之前......
「那我們現在要幹嘛?」我撿起了沙士,打開就喝。
「一樣,我得先想一想。」阿爆瞪著剛剛對她不禮貌的那群人,又點了一根涼菸。


離開三重那家撞球館的時候,太陽的熱度總算沒有到讓人流汗的程度。
阿爆打了通電話給饒樂妤,告知她今晚會去和許文興討回莎莎,還有收留所的那些流浪狗,要她和伯母好好安心。
整個下午,在約定的時間還沒到之前,我和阿爆騎著她小弟的摩托車亂繞。
這次沒有要趕去哪裡,所以阿爆沒有騎得很快。
兩個人,一男一女,女的騎車、男的被載。
我扶著阿爆的腰,好好體會沒戴安全帽坐在機車上所吹的風,跟在潮來汐去的海邊所吹的鹹鹹海風有什麼相異之處。
「你在想什麼啊?發呆幹嘛?」阿爆轉過頭來,敲了我的頭一下。
「阿爆,妳喜歡吹風嗎?」回過神,發現阿爆已經將摩托車熄火。
這裡是幾天前和忠佑、阿宗、淵仔在蘆洲搖滾完好幾輪《無樂不作》後,在這邊暢談夢想、用嘴巴玩仙女棒的蘆洲堤防。
已經過了幾天了呀?和阿宏的那個賭約,還有效嗎?
都差點忘記了耶,阿宏命令我擔任Carbs的吉他手,要求我這個樂團生手在兩個禮拜之內熟練五月天的兩首歌曲,這個看似玩笑的賭約,Carbs的成員們還有人在在意嗎?

阿爆讓我先跳下了車,才把機車腳架放下來。
她不發一語,自個兒走到堤防的斜坡上坐下,我察覺到阿爆的心情變化很大,不曉得她是什麼星座的女生。
假裝不小心走到她的附近,也假裝腳好痠所以席地而坐,假裝我沒有發現阿爆的表情......有點淡淡的憂傷。
「我曾經很喜歡吹風。」阿爆的眼睛看著遠方。
「為什麼要用曾經這兩個字啊?」我也看著遠方,前面有條不知道名字的大河。
「有些東西,我很喜歡它現在的樣子,但如果它改變了,我可能就不會喜歡了。」阿爆幽幽笑著:「你應該還不懂,什麼叫改變了的東西吧?」
「風也會改變喔?」我噗哧一笑,看見一隻黑色的流浪狗在下方的草叢堆裡覓食。
「風的本質不會變,變了的是一起吹風的人。」阿爆難得感性,我暫且就不潑她冷水了。
阿爆拿出了菸盒和打火機,讓它們躺在腳邊,接著她往上伸了一個懶腰,就這樣往後躺在堤防斜坡上。
我照樣躺在斜坡,吹著有點溫暖的風。
我平常也是個悠閒如雲、喜歡躺著什麼都不想的人,沒想到阿爆這點跟我一樣。
「姓蔡的,你真的很喜歡小妹嗎?」阿爆問,我想她和我一樣喜歡看雲朵飄來飄去。
「真的很喜歡,我超想要和她在一起的。」我不只眼神堅定,連語氣也沒有半點遲疑。
「是喔,不過我還是直接跟你講好了,免得你浪費時間。」阿爆把雙腳伸直,完全就很放鬆。
「講......是要講什麼?」我突然好緊張,阿爆是能跟我講什麼?
不對,阿爆和饒樂妤熟得跟什麼一樣,她確實是有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可以告訴我啊!
有些事情,不知道比知道還要好。

比方說,關於心上人的一些秘密。

「她有男朋友了啊。」阿爆一臉理所當然。
「妳說什麼?」我還沒有反應過來,笑著說:「妳別開玩笑了啦!」
「你喜歡的人,她有了喜歡的人,而且還和那個人在一起了!」阿爆很有耐心地分析給我聽:「這樣懂了沒?」
「......」我無語。
我懂了,還不只這樣。
幾乎是一瞬間,那些之前跟我講過「饒樂妤不會喜歡上我」的人,謝謝你們,我都懂了。
唉,我的好朋友饒樂妤呀,妳有了喜歡的人,為何從來都不跟我講呢?
是怕我難過嗎?可是這樣子被妳蒙在鼓裡,我也很難過啊......
既然妳有了喜歡的人,為何要對我這麼好,為什麼還要讓我......牽妳的手呢?
突然覺得,我和她去過的淡水,我和她合照過的中山足球場,我和她告白過的貓村......
所有的所有,都像是假的一樣。
這樣子......算不算是一種感情上的欺騙?
我好難受,胸口左上方的那個位置,好悶,好難受。

誰來告訴我這一題的答案,好嗎?

「他們在一起多久了......啊?」我故作冷靜。
「半年前在一起的吧,他們是高中同學啊。」阿爆也許知道我很難過,並沒有趁勢嘲笑我或是嗆我。
不然我一定會當場哭出來的。
「現在還在一起?」我仰望天空,看這樣能不能不讓眼淚流下。
「兩個人目前不算分手也不算在一起吧,總之我稱它為冷戰。」阿爆從菸盒裡抽出最後一根菸。
所以我是饒樂妤,拿來氣他男朋友的人而已嗎?
所以,我連當備胎的資格都沒有,只是個單純陪伴她熬過過渡時期,用完就可以甩在一邊的人,而已嗎?
怎麼感覺我的身分就像是一張面紙,擦完她的眼淚就可以被隨意丟棄。
是我想的這樣嗎?饒樂妤真的把我當成這樣子的人嗎?
如果不是,那她為何要讓我牽她的手,心裡卻一直惦記著她男朋友呢?
「小妹她真的很喜歡她男朋友,絕對不會和他分手的。」阿爆把菸叼在嘴巴,一隻手遮著風,另一隻手用賴打點菸。
「嗯......」我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,才能讓阿爆覺得我沒有很難過,或在意。
「欸,你是不是很難過啊?」阿爆吞了口菸,吐出了霧,放慢速度說:「姓蔡的,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嗎?」
「我知道,不管饒樂妤做了什麼決定,我都不會怪她的。」說著說著,我笑了:「妳知道原因的......因為我很喜歡她啊!」
即使我還是很想要放聲大哭,我還是滿意地笑出來了。
有多少人想要成為饒樂妤的外套,想要餵她吃烤鳥蛋,都還沒有那個榮幸呢!

2008年的秋天,天變得有點冷,而我喜歡上了別人的女朋友。
關於我和女鼓手的小說,我想差不多該給它結尾了。
也許,故事結尾了,依然單身如我。
但,那又如何?
我經歷了其他人從沒有體驗過的兩個禮拜,這口感很扎實,從沒吃過肉餡這麼飽滿的人生叉燒包。

堤防下的花圃區邊,許多已經散落一地的枯枝落葉被一陣狂風吹離地面,一大片的黃色星星轉著圈飛撲至半空中,從我這邊看,就好像一大群尋找愛情的翩翩舞蝶。
眼睛能捕捉到這個唯美的鏡頭,一定有它的意義。
如果我會寫詩,那現在真的很適合動筆。
風停了,橘黃色的枯葉重回地面的懷抱,再一次替大地鋪上秋的棉被。
我則一腳踩進那又愛又恨的回憶泥沼,抬不起腳了。

饒樂妤和我的回憶全變成了跑馬燈,永無止盡地出現在我那被憂鬱佔據的腦海中。
我從來沒有苦惱過這本小說的劇情該怎麼設定、對話該如何安排才能讓人感同身受,畢竟寫的全是我的生活。
這是個故事,卻也不是個故事。
唯一可以確定的是,這是我非常非常喜歡饒樂妤的一個事實,一本我愛她的證明。
朋友問過我,每個人都說他有真心,那什麼才是真心?
我回答他,就是真心真意的付出啊,不然咧?
他說,這樣的真心還不算完整。
朋友補充說明,就算對方的回應與舉動讓我們失望,我們也別太難過太懊悔,因為這樣子就不算是真正的「真心」了。
所謂的真心,不只是真心真意的付出,還必須用上「無怨無悔」這句成語來詮釋。
別無所求、不求回報,能看見他們因為我們的付出而笑顏逐開,才得以見證我們的真心有其無法估量的價值存在。
既然,真心的意思是這樣解釋的,那我喜歡饒樂妤,是真心的吧?
無庸置疑,是真心的。

所以說,我真心真意對她好,理當無怨無悔的呀,而不是要求饒樂妤喜歡上我才對。

「你會後悔幫小妹找莎莎嗎,姓蔡的?」阿爆菸抽得挺快的,一眨眼只剩下半根。
「不會,還是那句話。」我看著天邊一朵雲,莞爾一笑:「我真的很喜歡她。」
「哈,我大概知道小妹到底欣賞你哪一點了。」阿爆的爆炸頭搖了三下,顧著抽她的菸。
「阿爆,那妳幹嘛告訴我饒樂妤的事情?」我小心翼翼問著:「妳不是很討厭我嗎?」
「我發覺你有的時候還蠻可愛的。」阿爆把菸吐在我的臉上,說:「況且你是我小妹的好朋友,算是我阿爆的朋友了。」
「真的假的啦?!」我震驚,受寵若驚,連忙確認:「是朋友的那個朋友嗎?阿爆妳當我是妳朋友了?」
「你在講三小啦!」阿爆失笑,比了一根食指對著我搖晃:「不過我一樣很討厭你,姓蔡的,跟你講話我還是會很不客氣。」
好開心喔,阿爆把我當朋友耶!
開心到,讓我也想寫一本以阿爆為主角的小說故事,當作我對她的重視。
可是開心沒有維持多久,臉上的光彩又黯淡了下來。
我還是很難過,我喜歡的饒樂妤,原來她一直以來都有男朋友了......
唉,今天晚上去許文興那裡要回莎莎,就當作是我幫她做的最後一件事情。
當作是她離開台北前,我送給她的禮物。
希望她抱著莎莎時,能夠想起莎莎這條狗曾被我柿子蔡救過。

那樣子就夠了。

接近夕陽西下的時間,阿爆和我都餓了。
「欸欸差不多了,等等我們先去附近吃個飯,再去二重疏洪道那。」阿爆提議,起身。
「好,吃麥當勞好不好?」我提議,也跟著起身。
「嗯,你應該知道疏洪道怎麼走吧?」阿爆亂丟煙蒂,踩熄。
「當然,那在我家附近而已。」我走向摩托車停靠的位置。
阿爆走在我的後方,走沒幾步,阿爆又開口說:「姓蔡的,謝謝你幫小妹做這些。」
我傻笑,轉身,夕陽的光輝就映在我的臉上。
沒有覺得很帥,反倒是有點惱人的刺眼。
「沒什麼,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她。」不過我笑得超級燦爛。

再難過,也要裝得沒事一樣,這就是我的倔強。


在麥當勞二樓的用餐區裡,總是可以聽到兒童在遊樂區嬉戲的聲音。
麥當勞的勁辣雞腿堡套餐,是我準備上戰場的標準乾糧。
阿爆沒什麼吃,只單點一份麥克雞塊,沾沾隨餐附贈的糖醋醬,塞個牙縫意思意思而已。
「許文興他人有那麼好,直接把狗還給我們嗎?」我擔憂,把中杯可樂給吸乾,搖著裡面滾來滾去的冰塊。
「他雖然囂張,但還沒膽把我說過的話當屁。」阿爆的笑容看起來挺得意的,把最後一塊雞塊嗑掉。
我起身,把托盤上的垃圾全部倒進一般垃圾箱裡,把托盤放好。
「是嗎?」我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。
「如果你擔心的話,那就報警啊!」阿爆無所謂,兩手一攤。
「不能報警啊......」我想起了佩佩:「我答應過我姐的。」
「總之呀,你就閉上嘴站在我俏臀後面就好。」阿爆其實很有大姐姐的味道。
「瞧不起我喔?」我抓了抓鼻頭,開玩笑:「好歹我也是個男生。」
「我是怕你受傷。」阿爆拉上外套的拉鍊,酷酷地起身:「畢竟我們兩個是不同世界的人,本來就不該讓你插手太多的。」
「幹嘛對我這麼好?」聽到阿爆這樣講,老實說我有點感動。
「少臭美,這是我自己的原則,不讓圈外的人干涉太多。」阿爆今天穿的黑色皮外套,很像霹靂嬌娃,她走到樓梯那邊又回頭:「而且你如果怎樣了,小妹會很難過吧?」
「是嗎?」我發現我好像常常講「是嗎」,都快變成我的口頭禪了。
唉,饒樂妤會難過嗎......她心底最放不下的人,又不是我。

離開麥當勞前,我又買了兩個麥香雞,等等肚子餓的時候可以拿來應付一下。
阿爆發動摩托車引擎,我則做我最擅長的「跳上後座」動作,分秒不差摟著她的細腰:「走吧我有點累了,趕快把狗狗全部要回來吧!」
「你現在變得很不怕我了喔?」阿爆拍掉我的手,笑罵:「就這麼喜歡摟我的腰?」
「因為妳都騎很快,我怕摔車啊!」我大方坦白我怕快,直言道:「而且抓著妳,比較......有安全感!」
「死娘砲。」阿爆幫我取的新綽號真不中聽,所以我還是比較喜歡人家叫我柿子。
趁著阿爆騎上快車道的時候,我又再度抓著她的腰側。
她沒有拒絕,或是轉頭甩我一巴掌,只有狂暴的催油門聲。
由於我和她越靠越近的關係,我一直吃到阿爆的爆炸頭頭髮,呸!好噁心喔!
待會看到許文興,他會不會朝我這衝刺,對我使出金臂勾啊?
許文興絕對不是像我這種寥寥無肌肉的小男生,他整張臉長得很強壯,厚實的雙手也絕對不是用來拿筷子這麼簡單。
你或許覺得我在臭彈,但不好意思他就是那種走在路上你不會敢去瞪到他的那種角色,看到他走過來,你還得假裝盲人看不見路。
我被他打過幾次,這點我比誰都還要瞭若指掌,是專家中的專家。

從三重一路飆到五股,坐了一整天機車坐墊都麻了我的屁股。
我看了看手錶,現在是七點十七分,還不算很晚的晚上。
「阿爆,他沒跟你講疏洪道哪嗎?」我改抓緊機車後面橫桿,大聲喊叫。
「他超愛人多的地方,我想他的派對會辦在疏洪道,一定也很多人吧!」阿爆驅動最大馬力,爬上了坡道:「朝人多的地方騎去不就好了?」
「妳這麼說也是有道理耶......」我嘖嘖。
我們在二重疏洪道上奔馳,用的是「眼前只有直線,沒有所謂的紅綠燈」趕路法趕路。
阿爆其實滿賤的,總是跟小弟借車,然後超速罰單都別人在繳的。
「會怕嗎?」阿爆偶爾會回頭這麼問。
「廢話!」而我一定很有精神地回答她的經典蠢問題。

忘了是第幾個紅綠燈從我頭上飛逝而過,我看見前方不遠處有點鬧熱。
最前面的公路橋下有座籃球場,球場圍網外停滿了改得亂七八糟的摩托車。
還有一台極度顯眼的深藍色載貨卡車停在最外圍的草坪上,卡車上面擺滿雜七雜八的雜貨,有酒有零食有香菸,應有盡有的程度就像一間超歡樂的行動雜貨店。
依我不專業的目測,距離籃球場還有兩百公尺遠,卻可以清楚聽到眾流氓齊聚一堂所發出的吆喝和幹罵聲。
應該就是那裡了,遠遠看去,整座籃球場裡,滿滿的都是染過新髮色的人頭。
離那裡越近,我的心臟就越想從我的屁股逃出來。
媽的,剛剛吃薯條的時候都還不會緊張的呀,為何現在我會覺得呼吸困難,想要借助氧氣面罩的神奇力量咧?
看來我真的很怕流氓在身邊。
阿爆慢慢煞車,旋轉鑰匙熄火。
深藍色卡車旁,有幾位正在打啵的男女看見阿爆到來,竟出乎意料地沒有說「爆姐好」三個字,純粹站在原地,乾瞪著眼前這位頭有點「大」的不速之客。
「阿爆,妳不會又要打人了吧?」我下車,拉住好像有點不爽的阿爆。
「放開。」阿爆瞪著我拉住她皮外套的手,嚇得我趕緊縮回。
她把車鑰匙留在鑰匙孔上就下了車,摸摸口袋裡的菸盒:「幹,剛忘記買菸。」
那群男女之中,有幾個女的還穿著學生制服,可制服上的鈕扣沒一個是扣好的,各種花樣的胸罩就坦露在我這個正值血氣方剛年紀的男生面前......這叫我如何淡然處之?
每個女學生都表現得一副「快來弄我」的撩人姿態,還自顧自地撫摸自己的大腿內側......天啊,這真是怎麼能夠?
「欸,你們文興哥邀我來的。」阿爆見多識廣,推開其中一個浪女,笑著說:「在這打野砲不怕被檢舉喔?」
「干妳屌事?」妹妹頭女學生嗆聲,發育良好的胸部微微起伏:「從沒看過妳,妳哪來的?」
「真的很沒教養,為何跟許文興的弟弟妹妹都這麼沒禮貌啊?」阿爆伸出了食指,彈了妹妹頭女學生的胸部一下。
ㄉㄨㄞ,很夢幻的聲音,可是氣氛是很嚴肅的。
知道嗎?講故事的人不一定就是什麼都不怕的人,有時候明明怕的要死,還必須自娛娛人幽默一下,才不會被別人看穿他很緊張,緊張得想要閃屎。
「幹妳娘!」妹妹頭女學生就要揮出去一巴掌的一剎那,卻即時被她一旁的男生拉住。
不然那可愛的妹妹頭女學生,就要吃阿爆牌手刀了。
拉住妹妹頭女學生的那個男生,亂抓了一頭刺蝟的造型,自以為有型的他,也許上完廁所照鏡子還會稱讚自己的髮型很屌,哈哈,看在眼裡我卻覺得他不只有點鳥,而是究極無敵鳥!
「妳哪位呀?我們根本不認識妳,是妳他媽一來就先嗆我們的!」刺蝟頭男壓抑自己的不滿,努力擠個有禮貌的笑。
阿爆無視他們的不爽,直接從卡車上拿走了一包七星中淡,勉為其難說著:「給我包七星,算在你們文興哥的帳。」
「幹妳拿三小?」某家商的漂亮水手服妹,用超快反應把菸搶了回來。
再來,只要任何一方先講話,就會重演早上在撞球館裡同樣的戲碼。

我注意到阿爆緊握著的拳頭,已經蓄勢要衝出槍管了!

「欸!你們在幹嘛的。」從籃球場圍網缺口鑽出了一個穿鼻環的男生,指著阿爆:「妳是爆姐吧?」
「我來找文興要東西的。」阿爆微微一笑,把水手服妹手中的七星拿了回來:「這菸是自取的吧?」
「是是是!爆姐請!」鼻環男很有禮貌,轉身怒斥那群學生:「你們他媽全都給我死一死好了,平常都白教了?」
剛剛還很囂張現在卻很乖巧的學生們頭低得很低,從背面觀察還會誤以為他們沒有頭顱。
「那我來帶路吧,文興哥有交代讓爆姐好好玩!」鼻環男推薦著:「剛好新節目要上場了,爆姐真是幸運!」
「我們只是來拿個東西。」阿爆對新節目長什麼樣一點興趣都沒有。
「就看一下而已嘛!反正文興哥現在人還沒到!」鼻環男走在前面,邊回頭說:「先帶你們進去吧!」

我和阿爆在鼻環男的開路之下,穿梭了擁擠的派對人潮,來到了許文興的派對會場邊,一區擁有絕佳視野的貴賓席。
整座籃球場變得不像是健健康康打籃球的所在,我看見右邊那一大塊人群的後方,還有一個重金屬樂團在那邊默默搖滾演出,替現場製造點氣氛,曲風很像經典遊戲《惡魔獵人》,但丁打惡魔時才會聽到的嘶吼聲腔,這應該算是黑腔的一種吧?
現場超級嗨的,所有人無不高舉雙手晃動,並圍成一個很大的圈。
這個圈圈的圓周內擺放著六個汽油桶,桶內的熊熊烈火往上亂竄,很有地下格鬥場的感覺。
圓圈中央,則有一個人光溜溜站在裡面,連內褲都沒有穿。
「這是在幹嘛?」原本不感興趣的阿爆好奇眼前的裸男是要衝三小。
鼻環男隨便從地上拿了一瓶金牌就往嘴裡灌,哈了口氣:「鬥狗啊,只要有人可以撐五分鐘,文興哥就給他五千。」
兩個穿著桃紅色比基尼的辣妹幫裸男塗上烤肉醬,當然包括那條有點黑的生殖器。
好情色勃勃,害得我好期待接下來的發展,想不到流氓們發想餘興節目的鬼點子還挺新奇的。
那個裸男全身上下都被塗滿了烤肉醬,除此之外,那條高高在上的老二吸引在場許多人的目光和掌聲。
當然我也嘖嘖了幾聲,這樣子也能有fu,那裸男真是男人中的男人。
死腔樂團換了首曲子演奏,一樣是重金屬的死亡搖滾,音量大到很刺耳,但真的很應景。
圓圈裡,裸男有了同樣被眾人注視的新同伴──四條戰鬥力高超,可以活活咬死藏獒的戰鬥犬,高加索。
不曉得從哪冒出來的大型高加索犬,齜牙咧嘴的模樣實在嚇人,牠們訓練有素地包夾裸男的東南西北方,不時用幾聲威嚇的吼叫對裸男的生殖器嗆聲。
「我不怕!」裸男高振雙臂,對天胡亂怒吼藉此壯膽。
沒有人喊開始,那個裸男便對其中一個體型最大、始終保持警戒的高加索老大臉上踹了一腳!
那一腳實在是很用力,那個被踹的高加索沒有嚇了一跳,反而利用低吼傳達進攻的訊息,四條狗同時撲上!
每個人做每件事情,都得付出點代價。
裸男踢了高加索老大一腳,就得給好幾天沒入食的四張嘴巴肉吃。
「啊啊啊啊啊!」裸男的雙腿被兩條高加索咬住不放,鮮血立刻直流。
那兩隻高加索邊咬邊往後退,將裸男拉倒在地,這才鬆開牠們的血盆大口。
剛才那隻被踹臉的高加索老大順勢撲上裸男身上,開始一陣爪抓牙咬攻勢。
裸男並不是省油的車,他兩個拳頭硬生生打在高加索老大的脖子上,一記不夠,再大方送牠第二下!
高加索老大的齒間滲出血水,裸男翻身反壓制牠,接著又是一拳往高加索老大的鼻頭送下去!
「我幹幹幹!」裸男猛打狂揍,絲毫不浪費他的暴力天性。
等到他回過神來,那條高加索老大已經奄奄一息,露出半條舌頭在外,完全失去戰鬥能力。
裸男起身,對著觀眾高舉雙手:「今晚我拿到五千,我請正妹吃陶板屋吃西堤!」
「我要!」一堆看起來就是花癡樣的女生大喊著:「選我選我」。
裸男還沒給予帥哥微笑,就發現自己還不能笑。
剩下的那三條高加索保有攻擊裸男到死亡的慾望,張牙舞爪地向裸男的生殖器進擊!
裸男抓住一條體型較小的高加索,奮力將牠往上一拋,幾乎是同一時間,裸男的右腳迅速抬起!

然後落下!

右腳跟猛速重擊小高加索的腹部左側,只見牠直穩穩地爬了起來,後來「嗚~」的一聲鳴咽後倒地不起。
現場一陣歡呼雷動!
這招我記得沒錯的話,跆拳道的術語叫「下壓」,空手道則是「踵落」。
好誇張,沒想到跆拳道和空手道的招式真的可以把一個好好的生命弄得半死。
這招的殺傷力可媲美美國F22戰機搭載的響尾蛇飛彈,簡直是必殺技中的必殺技了吧!

看著看著,我怒火中燒。
什麼鬥狗嘛!根本是在殘害生命!
環顧籃球場上所有人,根本沒有一個在乎動物生命的問題,只關切裸男今晚能不能拿到五千,亦或是他的老二會不會不見。
這群人,真的很喪心病狂。
有這群人在的這個社會,甚是瘋狂。
「阿爆。」我點了點阿爆的肩膀,說:「妳不阻止他們嗎?那些高加索說不定是收留所裡的。」
「我沒想過要阻止。」阿爆覺得事不關己地在一旁抽菸,沒想到她也這麼冷血。
我好想去阻止剩下的兩條高加索被活活打死,但是我怕流氓,他們都比我高大,比我還要會把拳頭物盡其用。
怎麼辦,我只能眼睜睜看著狗被打掛嗎?

裸男的左邊屁瓣被咬下了一小塊肉,但他感覺不痛不癢,轉身給高加索一個橫踢。
這一踢沒有命中,因為高加索迅速繞至裸男的後背,對準裸男屁股剛被咬下一塊肉的同一位置再咬一次!
「啊!幹你娘!」裸男痛苦哀嚎,看著高加索咀嚼著他的屁股肉。
高加索看起來非常生氣,也許是老大和小孩死掉的關係,讓牠原本就很高的戰鬥力瞬間直線破表!
裸男甩一甩頭,把汗水和疼動甩掉,準備再度往高加索的肚子狠踹。
高加索的牙齒十分銳利,犬牙發達的程度可以輕鬆撕裂獵物的肉體,看著牠不斷有血水滴下來的嘴巴,身為觀眾的我都會感到不寒而慄,彷彿那些血是從自己身上流出來的。
剛才咬掉裸男半邊屁股的高加索,很不屑地將屁股肉吐在地上,對著裸男咆哮。
「我要把你全身的肉咬下來然後吐掉!」那條高加索或許是這麼說的。
裸男的老二前面有條超唱秋的高加索,裸男的屁股後面也有一條超囂張的高加索。
「幹,我今天超帥的!」那個裸男自我感覺真是良好。
他呸了口水在地上,對著前面那條高加索招手:「來啊,啊不是很秋?」
敵不動,我不動,兩狗一男沒有人前進,也沒有狗毫無章法地撲擊。
僵持了好幾分鐘,這時候鼻環男跳出來說話:「欸拖太久了吧,你老二長假的喔?」
裸男似乎是很累,但還是挺起胸膛對鼻環男嗆聲:「不然你下來跟我打啊,幹!」
「小鬼,你以為我會怕你?」鼻環男脫掉上衣,連牛仔褲也迅速解開,讓它滑落到地上。
鼻環男沒有脫掉內褲的動作,因為他原本就沒有穿上內褲。
兩位比基尼辣妹同樣幫鼻環男塗上烤肉醬,並用自己的豪乳幫鼻環男的老二弄硬。
「Tony哥加油,幫文興哥守住五千。」兩位辣妹在鼻環男的臉上熱情一吻。
「哼。」鼻環男相當不屑,摩拳擦掌:「我不需要加油好嗎?加油是講給弱者聽的。」
比基尼辣妹退場,鼻環男雄糾糾地登場。
現場已經被炒熱到最高點,而我卻擔憂那兩條高加索的安危。

「打死他啊!裸體哥!」
「幹裸體哥你今天超帥的,打贏他我就跟你做愛!」
「裸體哥上啊!上啊!上啊!幹掉他媽!」
「裸體哥加油我們超愛你的啦!」

全場都是給裸男的打氣聲,沒有人要選擇支持鼻環男這一方。
「看來你變得很受歡迎喔?」鼻環男冷笑,倒是不在意這一點。
「那又怎樣?你看我和你的差別,不只是老二長度,還有受歡迎的程度。」裸男環視周圍的觀眾,耳朵相當地享受掌聲。
鼻環男笑笑,隨手抓起了一隻高加索犬,下戰帖:「等等你就跟牠一樣,等著被收屍吧!」
說完話,鼻環男直接咬破懷裡高加索的喉嚨,狂飲牠的鮮血,高加索的四肢奮力掙扎,卻無從脫逃,因為鼻環男的力氣也不是大假的。
不久,肌肉緊繃的高加索全身放鬆,一動也不動了。
「要開始了嗎?」鼻環男放下高加索的屍體,擦掉嘴上的血液。
好噁心,鼻環男也是個喪心病狂的傢伙,居然把高加索的血直接喝乾,如果他不是吸血鬼那他是啥?
看著僅剩下的高加索犬,我心中升起了想要保護牠的念頭。
如果換作是波比看見我被圍毆了,牠一定會奮不顧身咬死壞人。
對吧,我好想念的波比?
「阿爆,如果我被打了,妳要幫我喔!」我向阿爆講完看起來像是遺言的話,就往人群裡頭鑽。
「三小?」阿爆喝著海尼根,她何時在喝啤酒的,我不清楚。
我說著「借過」,一邊安撫自己忐忑不安的情緒。
如果沒有認識饒樂妤之前,我絕對不會想要干涉這種「江湖事」。
因為我很膽小,和陌生人講話從來沒有很大聲過。
因為我很懦弱,別人的事情只要與我無關,我就不會淌他們之間的渾水,自己在那邊挖苦來吃。
絕對,兩個流氓在那邊吵架,我絕對不會笨到去當和事佬,這樣被打的人會是我自己。

可是,如果你的人生裡,走進了一個你非常喜歡的女孩子,那就會不一樣了。
你就會從還不強的自己究極進化成最強的自己,慢慢地蛻變,把過去那位缺點一堆的你給打敗。
真的,愛情可以讓一個人從「無」到「有」,讓一個人徹頭徹尾地變身。

我經過了燃著火焰的油桶,感受到了它的熱。
鼻環男才剛進來沒多久,身上也立馬流滿了汗漿,但他現在不急著擦汗,只忙著說:「蛤?」
裸體哥打量著一看就是高中小屁孩的我,噗哧了出來。
不錯,看來這兩位大哥都覺得我很有喜感,這是個協議成功的好兆頭。
全場將近一百的觀眾你看我、我看你、他看她、她愛他,全都交頭接耳著,不曉得我跑到兩位大哥中間是要衝三小。
是啊,我是要衝三小啊?
「小朋友,你來這裡幹嘛?」鼻環男不明就裡:「你是爆姐的朋友吧?我可擔當不起爆姐朋友受傷的責任啊!」
「你們不要再欺負狗了好不好?」我手無寸鐵,可還是講出了我前來的目的:「我是收留所的人,我是來拿回你們偷走的流浪狗的。」
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,我的天啊,我竟然想到要化身成動物協會的成員,合理化此行的理由。
我真是聰明啊!
「什麼偷來的?」鼻環男忿忿地指著地上那隻還活著、怕的要死的高加索犬說:「牠們都是我養的看家犬,這樣你也要管?」
「可是監視器有拍到,是你們文興哥去偷的耶!」我繼續扯謊我是動物協會的人,對著比我高半顆頭的鼻環男挖鼻孔。
「你敢污衊文興哥?」易怒的鼻環男揪起我的衣領,把我高舉到半空中。
「我說的......都是......真的啊!」我講得有些吃力,衣服被往上拉扯,胳肢窩有些疼痛。

這個時候,我聽到那團專跑死腔音樂的樂團換了首我有聽過的流行搖滾歌──聯合公園的熱血歌曲《Papercut》!
我緊抓著鼻環男的手腕,用罄我吃肉的力氣,就是掙不開他的擒拿。
我看著地上那隻高加索,向牠使了個眼色,求牠來幫幫我這個沒半點戰鬥力的可憐小孩。
沒想到,奇蹟真的發生了!
那條高加索突然發了瘋似地狠咬鼻環男的腳踝,鼻環男吃痛往旁踉蹌,我則趁機甩開他的手回到地球表面。
呼,總算是脫逃成功。
「幹死狗,你主人都敢咬!」鼻環男咬牙,作勢往高加索臉上一踢。
「別打狗!」我用身體撞擊鼻環男的左手臂,趁他抬起腳,平衡感不太好的時候。
這一撞,鼻環男就坐在地上吃土了。
「......」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的裸體哥,他的老二早就軟掉了。
可是我還是不爽,他剛剛活活打死了兩隻高加索,兩個活蹦亂跳的生命耶!
趁著裸體哥恍神的時候,我猛力旋轉幾圈身體,把一直揹在肩上的書包利用向心力與離心力的原理,準確地丟在裸體哥的老二上!
哇靠,這一技神準的丟書包絕招,連施展招式的我自己都驚訝慘了!
「哇幹!我的屌!」裸體哥摸著自己的老二,他這下子可不帥了。
和我聯手的高加索趁勢撲上裸體哥的懷裡,往他的耳朵猛咬狂扯,硬生生血淋淋把裸體哥的耳垂給咬了下來!
「帥啊,阿索!」我喝采,看著掛彩的裸體哥。
我的書包,可是偷放了好幾塊磚塊在裡面呢!這下夠你躺的了!
忽然,一雙手臂纏繞住我的腰身,用的是毫不手軟的力氣,一定是鼻環男復活了!
「你是怎樣!我有惹到你嗎?」鼻環男的呼吸吹在我的臉上,亂噁心的。
「你們殺狗,就是不對!」我發現我和鼻環男的姿勢處於兩男一前一後的姿勢,觀看起來有點猥褻。
我不是同性戀,也不想和男人維持這種姿勢太久,可是平常又沒有特別鍛鍊自己的身體,根本沒有力氣掙脫呀!
「阿索,來救我啊幹!」我吼叫著,肚子被壓得好痛。
此時,我發現了一個反敗的機會。
那就是鼻環男他沒有穿鞋子,光溜溜的腳趾頭坦露無遺。
小孩子打架,踩腳趾!
「呀達!」我喊了一句日文,用最大力氣與最快速度往鼻環男的腳背一踩!
「幹!」鼻環男果然又因為吃痛的關係,鬆開了不是GAY的我。
當下我只有一個念頭閃過,那就是如果今天有機會活著回家的話,我一定要瘋狂做伏地挺身和仰臥起坐來訓練自己的二頭肌和腹肌!
此刻,派對上的背景音樂又換了,死腔樂團他們演奏完了《Papercut》,這次換成《Points of Authority》,一樣是聯合公園的,像極了地下格鬥場會播放的熱血搖滾音樂。
如果你問我,寫小說寫這麼久了,最喜歡的一個字是什麼,我會說「帥」。
Why?因為每次寫完這個字,我都會覺得自己真的變帥了。
我在左手手心寫上了一個帥字,然後吃下肚子去。
好了,現在的我很帥,又變強了。
帥吧,愛和我搶牛奶喝的波比?
帥吧,我最喜歡的、卻有男朋友了的妳?
「他媽的,你真的死定了,你今天別想用走的離開這裡!」鼻環男的腳趾甲裂了四片,帥。
聽到了流氓這樣對我嗆聲,我還真的有點給他怕到。
不過我腫臉充胖子,打點氣把心臟充得更大顆,我大方回話:「我可以報警啊,幹!」
這時,喝完海尼根的阿爆走到我的旁邊,對著鼻環男說:「欸,把許文興偷走的那些狗還給我們。」
鼻環男聽到「偷」字,心生不爽,連阿爆也不放在眼裡:「爆姐,我今天是因為你是文興哥的朋友,才對妳很客氣的,妳這樣他媽一直講文興哥偷狗,哭爸啊,這裡就只有四隻高加索,哪來的其他狗?妳說啊,哪來的其他狗?」

登時,背景音樂沒有了。
我看見鼻環男後方的人群讓出了一條道路,那條路走進來了兩個人物。
有一個我並不認識他,但是另一個王八蛋我一定認識,而且痛恨他到了不行。

暴力魔,人稱手指虎文興哥的,許文興。

「唉喲爆姐,抱歉啊讓妳等候多時了!」許文興客套話一堆,眼裡卻充滿著不屑。
「沒差,那你快把你姐協會那邊的狗都還來。」阿爆臉上沒有半絲笑容,話裡更不見半點幽默。
「狗?哈哈什麼狗啊?」許文興裝死,從燃燒著烈火的汽油桶裡拿出了一根火炬,看著阿爆說:「我這裡只有酒,沒有狗。」
「你就是不肯招就對啦!」阿爆越講越大聲,火氣相當茂盛。
「妳自己看啊爆姐,沒有狗啊!」許文興話一說完,便把火炬放在高加索老大身上點火。
高加索老大身上的小火苗慢慢變成了大火球,燒得牠體無完膚,有些噁爛的焦臭味撲鼻而至。
我很激動,直接衝過去把許文興手腕上的火炬搶了過來,然後用恰恰打全壘打的姿勢,雙手緊握火炬,由內向外奮力往許文興的頭上一揮!
許文興頭上並沒有著火,也沒有被我打中,因為有個刺蝟頭少年擋在許文興前面,抓住了我手中的火炬。

而且還是火炬上有火焰燃燒著的地方!

那個刺蝟少年好像不怕燙傷,手仍然緊握著火炬上的火焰,對著我下狠話:「幹你想對文興哥做什麼?信不信我抓爆你?」
「不信!」我冷笑,想要把火炬抽回來。
不料,那刺蝟頭少年直接把火炬給握斷!靠,他居然可以直接把火炬給握斷了!
我訝異地看著眼前的刺蝟少年,想起來他就是剛剛在球場外看守行動雜貨店卡車的那個男學生,沒想到他的握力到了如此驚世駭俗的程度,敬佩敬佩。
「哈哈他媽的,這不是被我揍得很慘的小子嗎?」許文興走到我的旁邊,拍拍我的肩膀說:「懷念我的拳頭囉?」
「你姐都跟我們說了,說你搶走了她們協會所有的狗。」我喘氣,剛剛那些動作指令耗了我一些體力。
許文興聽到了他姐姐向我們告狀,噤聲不語了一會兒,又說:「那又怎樣,我就討厭我姐啊?成天跟她爸媽數落我敗家,工作都做不到發薪日,一天到晚哭爸哭母的,我這樣做是給她點教訓!」
「就這樣?」阿爆訕笑著他的不是:「許文興你這樣會不會太不成熟了?」
「反正那個家我不會再回去了,幹。」許文興站著三七步。
「你知道你姐她打死都不想報警嗎?這代表什麼?代表她不想看你年紀輕輕就被抓去關啊!」阿爆動之以情,希望能撼動他的想法:「你再這樣下去,真的就很難挽回你和你家人的感情了。」
阿爆說完這句話的時候,我隱約感覺到她曾經也有這麼類似的痛。
「反正我就不想嘛,幹,爆姐妳今天就別逼我了好不好?」許文興變得很不耐煩,轉過身對著所有人說:「欸大家怎麼安靜下來了?繼續嗨啊,今天我生日耶!」
阿爆走了過去,當著在場近百人的眼前,甩了許文興一巴掌!
「這一掌,是我代替你姐你家人打的。」看來,阿爆的耐心額度也用完了。
正當阿爆想要往許文興臉上甩第二下時,那個刺蝟少年不由分說直接往阿爆的右臉打上去!
打,打到了......
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阿爆被打,還不是打情罵俏的那種打法,是貨真價實的拳頭猛揍!
「許文興......」阿爆沒有摸著被打的臉,狠笑地看著許文興:「還有一件事情,跟著你的這些新小弟,超沒禮貌你知道嗎?」
「爆姐,夠了。」許文興不客套地說:「我已經跟了別的堂口的大哥,有別人罩了。我是念在曾經被妳照顧過的份上,才對妳低聲下氣的。最後,我再說最後一次,狗我不會還妳,這派對名單上也沒有妳的名字了。」
「是喔......」阿爆閉上了眼睛,四秒後又張開:「難怪你那麼大尾,下午問你那些問題都敢給我miss掉。」
「爆姐,請。」許文興展示著後方的出路,眼睛看著別處。
阿爆往前走了幾步,我也跟了上去。

不過!

阿爆突然用她的爆炸頭往許文興的後腦勺一撞,火力全開地說:「那我就把你這走狗打到把狗給我交出來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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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柿子蔡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