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成為小說家的小男孩

「真的都不記得了嗎?」我失望，用鍵盤敲出了這句話，然後送出。
「我只記得你的名字，沒有記得我們在一起過呀。」如如的文字，讓我整個人被失望壓垮。
我一直喜歡著的女孩，已經不喜歡我，也忘記我了。
「沒關係，我講給妳聽。」我打上這一句話，心不曉得有多麼地酸。
沒關係，我們的一切，我都有幫妳好好記得。
這十年，我一直一直都在找妳。

一直一直，很想跟妳說聲對不起......

十年前，國小五年級的我，國小五年級的她。
如如和我是同一間國小的同班同學，她頭髮長長的，笑起來有淺淺的酒窩。
下課的時候她喜歡找她的好姊妹講悄悄話，不然就是手牽手跑去合作社買東西吃，很少會主動來理睬我。
我會吃醋，而且還是吃女生的醋。
不過我也無計可施，那時候的我有點胖也不怎麼帥，在如如的眼裡，只不過是一顆不起眼的沙子。
我是沙，而她是天上的雲，高高在上的，怎麼會發現一粒傻不隆冬的沙子在喜歡她呢?
那時的我很害羞，不敢跟女生講話，下課的時候只敢和朋友們玩鬼抓人，根本沒有勇氣去接近如如。
我很懊惱，在心裡哭著和上帝祈禱，希望能給我接近如如的機會。
......不然再過兩年，我就再也沒有機會和喜歡的女孩子在一起了。

而善良的上帝，似乎是聽見了我的聲音。

有一次不曉得是發生了什麼事，如如和她的好姊妹吵架了，吵得不可開交。
「妳這賤人搶什麼搶呀?」她的好姊妹出言不遜，還想上前拉如如的頭髮。
「......」如如委屈得說不出話來，害怕地往後閃躲。
我從頭到尾都在看著如如，她的眼眶濕濕的，依稀是在哭。
看到喜歡的女孩子在哭，身為男孩再怎麼膽怯，這時候也該挺起胸膛了吧?
希望如如能看到，我保護著她的模樣。
「欸妳幹嘛罵人家?」我鼓起勇氣淌了這渾水，站在心儀的如如身邊:「妳想打她喔?」
如如，妳瞧，我來了。
妳的人生，我走進來了。
「關你屁事，你是在大聲什麼?」胖胖的女生對著我大罵。
「我就是看不慣妳啦!」我回嗆。
我不理會那個胖胖女生的咆哮，因為我只在意如如的眼淚。
不要哭了，如如，我在這裡保護妳囉!
我把如如拉離這個是非之地，圍觀的同班同學則發出惱人的嘖嘖聲，真的是......

教室外，走廊上，我把準備許久終於派上用場的面紙拿了出來，抽了一張給她:「來。」
「你幹嘛管我啦?我跟你又不熟......」如如撥掉我手中的面紙，氣得眼淚又逬出來了。
「對不起......」我道歉，只好將面紙包塞到她的小手心裡，然後轉身離開。
差點，就要離開她的人生。
「你就這樣走了喔?」如如叫住了我，淚涔涔地說:「再幫我抽一張出來啦......」
我微笑，走過去幫她抽了張面紙，也幫她把臉上的淚珠擦掉，酷酷地說:「悲傷並不適合妳喔，別再哭了。」
「你叫什麼名字啊?」如如笑了出來，看著我的眼睛說:「你才不適合講這麼浪漫的話咧，豬頭。」
如如笑了，我很喜歡看她笑，女孩子最有魅力的時候，就是展露笑顏的時刻。
笑容，就是女孩子臉上最美的妝。

經過那一次的事後，如如開始會在下課的時候跑過來找我講話，如果我在走廊上玩紅綠燈，她也會趴在窗戶旁看著我。
兩個小孩子，兩小無猜的友情。
人家說，戀愛最美的時候，就是兩個人在曖昧的時候。
我和如如這樣子有事沒事就膩在一起，感覺就好像在一起了一樣。
成為了朋友，我還想成為能牽她手的朋友，能走很久很久、保護她很久很久的那種朋友。

十分鐘的下課時間，有時候我會拿來寫一些有的沒的，比方說:很難看的超人四格漫畫。
如如會坐在我前面的那個座位，看著我在畫東西。
「你畫畫很難看耶哈哈哈哈!」如如拿出橡皮擦想要把我的X超人擦掉。
「......那妳不要看啊!」我把作業本抽走，不給她擦掉我的傑作。
「我問你喔，你會不會寫故事啊?」如如把橡皮擦屑丟在我的頭髮上:「我們一起來寫故事好不好?」
我當然答應了她，而我也想要藉著這個機會......
讓如如知道我很喜歡她。
如如她要我先寫，正合我意。
於是乎我把我們發生過的喜怒哀樂，寫成了非常白話、沒有任何修辭、劇情非常簡單的故事。
當然，是一個男孩非常喜歡女孩的愛情故事。
對我而言，我對如如的喜歡，是很健康、很一心一意的純愛。
寫完了，鉛筆原本鋒利的筆頭也鈍了，可我的嘴角是上揚的。
希望我一心一意的喜歡，能感動我唯一喜歡的女孩子。
班導師說了聲放學，全班鬧烘烘地收著書包準備回家收看卡通節目。
我把在課堂上偷偷寫的故事拿給如如:「不能現在看，要回家才能看。」
「你怎麼寫那麼久啦，我也要寫耶豬頭。」如如笑笑地拿直笛敲了我的頭一下:「處罰你，明天要買麵包給我吃。」
「才不要咧。」我傻笑，其實心裡非常緊張:「再見。」
「掰掰，明天見大豬頭。」如如對著我吐舌頭，轉身走向校門。

隔天一早，當我揹著史努比的書包走進教室，看見如如坐在我的位子上，對著我揮揮手。
我走過去，把書包放了下來:「我還是忘了幫妳買麵包。」
「新娘子和女朋友，你想要選哪一個?」她看著我的眼睛，認真十足的模樣。
「什麼意思?」
「豬頭耶......我不喜歡你了喔!」
女孩的這句話，很戀愛。
只差沒有對我說義大利語:提拉米蘇(帶我走的意思)了。
「所以妳......要當我女朋友還是新娘子?」我的臉一定是樂歪的臉。
「我都想當。」她說，露出潔白牙齒的笑。

我和如如在一起了，我真的非常開心。
我們沒有牽過手，更別提擁抱之後的事。
可是我們很喜歡對方，如如也送了我一張有「LOVE」的愛心貼紙，對我傳達她的心意。
「給我你家裡的電話，限你三秒鐘交出來。」如如伸手，開始倒數三秒。
我馬上拿出計算紙寫下了電話，然後遞出去:「拿去，不要打我喔，三秒還沒到。」
如如笑笑地收下那張紙，很寶貝似地放到自己的鉛筆盒裡:「我會打給你，大豬頭。」

如如後來還真的有打給我，可是身為小學生的我，爸媽在旁邊看著我講電話，實在是很難講一些曖昧的話。
所以每次都沒辦法聊到什麼，我就急急忙忙掛掉如如的電話。
因為爸媽在旁邊，真的是很不好意思......
可電話這麼一掛，常常掛，如如她當然會氣炸。
「我以後不打電話給你了，哼。」她這麼說，再也沒有跟我講過話。
畢業後也是一樣，如如和我失去了聯絡。
我沒有奇摩的即時通，更沒有所謂的手機，家裡的電話在那時也沒有超方便的來電顯示，所以我根本聯絡不上如如......
我還喜歡著如如，可是如如她真的生氣了，很生氣很生氣。
怎麼辦?如果真的再也找不到如如了怎麼辦?

歲月如梭，十年後的現在，已經有Facebook社群的時代。
我透過國小朋友的朋友名單，找到了一個髮型非常俏麗的女孩子，而我在意的地方不是她的身材，而是她的模樣。
她長得和如如十分相似，可十年沒見了，女大十八變，我非常怕我認錯人。
可是當我點進去她的臉書，看到她臉書上的「關於我」，寫了我最喜歡的一句話是......
我馬上確認這個俏麗的紅色捲髮女孩，就是我一直在找的如如。

「身為妳男朋友，為了妳，我願意成為被眾人丟石頭的存在，只求妳能因此找到更愛的人。」

那是我小時候對她講的，超乎我當時年紀會講出的話。
也是對如如講過，最浪漫的一句話了。

沒想到，她還記得這句話。

可當我主動加她好友，和她聊起當年往事的時候，她淡淡地笑著說什麼都沒印象，不記得了。
「真的都不記得了嗎?」
「我只記得你的名字，不記得我們在一起過呀。」
「沒關係，我講給妳聽......」
我講了一段好長好長的故事，也許很狗血，可那確確實實是我們的回憶。
用一種很白話、沒有任何修辭的語氣告訴她，想讓她知道我還用著簡單的心意，在喜歡著她。
就跟我寫給她看的那本故事一樣，簡簡單單的心意，簡簡單單的愛。
她沒有任何反應，又或者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回應。
「我想我以前，可能真的很喜歡你喔。」
「你是不是覺得我突然出現，很煩啊?」
「不會呀，能遇到以前那麼喜歡我的人，是一件很幸福的事，很久沒這麼開心了，我男朋友都一直惹我生氣。」

是嗎?原來妳覺得遇見我，是一件很幸福的事。
而親愛的妳，也交了男朋友呀......
我找了妳十年，好不容易找到了妳，妳卻告訴我，什麼都不記得了。
全部，都不記得了。
原來心不只會痛，還會酸呢!
我不想聽到如如對我說......不要再繼續喜歡她，大家都長大了，小時候的喜歡哪算喜歡呀這類的話。
我會很傷心，因為我等了如如十年。
很捨不得，難道一心一意的愛情，真的都沒有好的結果嗎?
如如不是故意忘記我的，而是我......都是我......
「初戀情人，那時候的你，為什麼會喜歡我啊?」

傻瓜，那當然是......

「身為妳男朋友，為了妳，我願意成為被眾人丟石頭的存在，只求妳能因此找到更愛的人。」

我說，這次是真心誠意。